这是一部我永远也没办法公正的当做一部电影来评价的电影。
看这部电影的每一分钟,我的神经元都在飞速的调集着一模一样的回忆,凭着兴趣入行的新人,魔鬼特训官导师,层层重压下的精神崩溃,羞辱的眼泪,恶毒的诅咒,电影行至一半,男主为了拿到鼓棒准时参赛,出了车祸还要爬出来继续往前赶的画面一出,我手心脚心全在冒汗,恨不得马上操起电话快捷键按1拨号给那个人,什么都不说,就特么的骂一句——“你妈逼!”
那让我想起了当年,在外地的小宾馆里挺尸,发高烧到39度,喉咙肿到话都说不出来,还被逼着三点睡六点起,提着熬夜写完、滚烫发热的新闻稿奔赴发布会现场的日子。
人人都爱天才,天才是什么,是举重若轻,是灵光乍现,是下笔如有神,如果人生下来脚边就画了一条起跑线,天才是爹妈直接把他生在了终点。
但是这样的天才究竟是什么样,我没见过,相信大多数人也都没见过。我们只见过在各个领域各自成功的人,而天才未必成功,成功的人也未必是天才。
他们中的大多数,是地才。地才是什么,是蚍蜉撼树的微小妄想,是大众笑料的预备军团,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孤单行军。就像它的创造者蔡依林一样,资质一般,样貌平平,从歌坛里万千甜美少女里杀出一条血路,没有老天爷赏饭吃的歌喉,那就苦练杂技掰大腿,哪怕下场是被暂停截图党截出无数黑历史,被广大本质歌迷模仿嘲笑淋逼吸。
得了天才病,却只有地才命。
比如我当年,性格内向,笨嘴拙舌,长得又胖,念书的时候万年讨不到老师喜欢,永远是最后排,永远是忽视对象,唯一拿得出手的是语文成绩,尤其作文,小初高大,议论抒情散文诗,换了十来个语文老师,没有一个扣分超过2的。叫上台朗诵,贴板报公示,作文比赛拿奖,我以为这是老天爷赏给我的唯一才华。
而当我遇上了电影里那位老师同款的一个上司,在她手下写了一个礼拜,她把我叫去单独谈话:小黄啊,你虽然在各方面都非常一般,但是呢,短板决定能力高度,说不定像你这样平均的人,最后反而能走得最远呢?
耳光就是这么的响。
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,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,电影里那对师徒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,每一个呼吸每一帧都是如假包换的真实,一滴水都不掺。人无完人,师傅的凶残里包含了多少玉不琢不成器的恨铁成钢,又捎带了多少私人生活不如意的私愤,没法衡量,泥沙俱下,你只有两个选项,滚,或者迎着耳光站稳。没空吃饭,没空睡觉,上厕所要小跑着去,手机二十四小时待命,为了听训洗澡洗到一半顶着满头泡泡接电话接了整整一个半小时,挂机之后头发都硬了,梆梆的。期间的过程我也在我的书里写了一些,但更多的过程没法写,没办法写,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从那样的境遇里挣扎过来的,我见过凌晨两点、三点、四点、五点的北京城,在那里,在终于改完稿子回家的出租上,我不敢打电话给我妈,只敢对着没接通的手机嚎啕大哭。
什么梦想,什么拼搏,那个时候,最希望的不过是好好睡一觉,然后在睡觉的途中死掉。这样就不用第二天继续站回到她的办公桌前,被她拍着桌子把稿纸摔到脸上了。
可是就是这样,宁愿去死,也没想过主动辞职。那时候就想拼着一口气,听她说一句:这次写得挺好,不用改。
很多人讨厌电影里这种教育方法,觉得偏激,残忍,神经病。作为一个过来人,我也同样觉得偏激,残忍,神经病,但是啊,有时候我回过头想想,自己撑死是个地才,懒惰、拖延、犹豫、举棋不定、自命不凡的毛病一个都不少,若不是交给了这种人开地狱模式整治一番,也许今天只会顺流而下,平庸得更加彻底吧。
当然也并不是说现在就不平庸,就像这部电影里最后的结尾一样,哪怕你已经超越了对手,又超越了自己,超越了更高的自己,甚至超越了心中的神,高潮也不过最后一秒嘴角上扬的一瞬。今后的路,仍旧像黑屏之后的银幕一样黑。
而我折腾了三年,脊椎侧弯,颈椎强直,严重慢性疲劳,其实说起来什么都没干,就是敲键盘写文章而已。三年时间,我不过是从一个小白,变成一个三流的撰稿人,又变成一个三流的小说写手,又又变成了一个三流的编剧而已。
我以为我已经越过了极限,但站在那里之后,发现自己只不过才刚刚拿到了入场资格证,比赛,现在才刚刚开始。
而更更更可悲的是,在你心中无比重要,无比圣洁,值得为之付出一生血汗的这件事,对别人来说,只不过是一件不知其所以然、也不想知其所以然的小事而已。就像男主在饭桌上无论怎么强调自己的鼓打得牛逼,人们也宁愿去认可自己看得懂的三流橄榄球运动员。就像我跟我妈说我终于写出一本书了,写出一个剧本了,我妈也不过笑嘻嘻的拍拍我:呀,终于可以靠吹牛皮吃饭了嘛。
这个世界从不善待努力的人,努力了也不一定会成功,但是知道自己在努力,就是在这个庸庸碌碌的世界里活下去的动力。
被嫌弃的地才,可能也就是这样想着过完了自己的一生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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